主持人:回头来看,你经历了券商主导的时代,也经历了基金主导的时代,现在正在经历基金、规范化的券商和私募,甚至大股东共同主导的股市,你如何理解当前的资本市场,你碰到过哪些挑战?你们为什么取得这么好的业绩?
王国斌:我们始终都在探索建立一个拥抱不确定未来的团队,我们都是一群热爱投资的人。我不在意我们当期表现有多好,而在意我们能在这个行业待多久。在我们这个领域,如果一个人有耐心在一线做投资10年、20年,甚至做更久的时间,那他必将是市场上最有声望的投资家。我们从1998年起就这么想,我们希望能够在这个行业长期做下去。
在资本市场长期投资生存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我经常对员工说,我现在感觉这个行业挺好,因为你每天有变化,有期待,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这个行业有两个毛病,每天过得太快,大部分时间在看资料,看完资料就交易了,交易完一转眼5、6个小时就没了。一年一转眼就过去了。第二个不好的地方,真正让你舒心的日子不会太多,因为从投资角度来说,每个成功的投资都会伴随折磨的过程。因此,价值投资者才能让自己心理踏实多一些。
主持人:中国股市只有20年,而别人有200年的历史。中国正处在一种转轨时期,股市也是从一个高估值到一个市场合理估值的过程,会面临着很多的挑战。因为经济周期波动很大,市场本身估值波动也更大。这种情况下,比如说一个成长股,之前的情况给他三、四十倍市盈率,突然之间变成15倍的市盈率或者更低了,那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办呢?在碰到这个挑战的过程中间你怎么样建立、完善、并坚持你的价值投资体系?
王国斌:我觉得中国股市从2007年“股改”完成以后,进入了一个很大的分水岭。从前年开始,我经常说整个资本市场已经从卖方时代转向了买方时代了。因为“股改”没有完成以前,股票是供不应求的,大家可以博弈取胜,可以有很多荒唐的做法,被套住了也没问题。因为股票供不应求,只要有耐心,总是有人来当解放军。
但从2007年开始,股票供给出现了转变。在某个意义上说,股票已经变成了开放式的供给,就是卖方市场逐步向买方市场转化。这个过程必然会导致估值重构的过程,很多投资者对此仅仅是一闪念而过,把它忘了,2011年的痛苦源于此。进入买方时代的时候,我们整体的估值,还是处于一个卖方时代的估值,是供不应求状态的估值。这样的估值必然要重构,这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正深刻地影响着现在,并且这个过程还会继续下去。目前大部分人还只在心里担心,并且都只是一闪而过。最受伤害的将是我们的个人投资者,他们在后知后觉中会有大面积的价值损毁过程。
主持人:大家都心存侥幸,策略上准备的没那么快。
王国斌:监管机构、交易所、证券公司、上市公司、基金公司、保险公司、社保基金、财经媒体、财经公关、个人投资者等等构成了资本市场生态圈。在这样一个生态链中二级市场是整个生态链上最脆弱的一环,如果一只证券的生命周期像一根火柴,那么IPO是刚刚点燃,后面是不断在传递的,二级市场的投资者,接到的是已经快要烧到头的那一段,很可能就会烧到你的手。
主持人:烧到的是手,接过来的是灰烬。
王国斌:所以要很清楚地认识你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要知道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中应怎样保护自己。
从2007年开始的第二个演变的过程也很可怕。以前中国企业的竞争里面有一个要素,企业只要有钱,生存就没问题。由于获得资本并不容易,资金是你的竞争优势之一,是你的壁垒。但2007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化,就是中小板和创业板上市。巨大的财富效应,加上近三十年的改革开放积累的社会财富,使得风投大规模出现,只要一个经营模式,有30%以上的毛利,7-8%的净利,就一定有PE或者是风投来投资。如果没有核心竞争力,企业非常容易出现产能供过于求。所以,从2007年以后很多中小板的企业的生命周期非常短,收入在增长,但毛利不断下降,最后“大非”只有出逃一条路。我曾经开玩笑说,如有100家上市公司没人愿意当大股东时,我们的估值重构将会告一段落。
主持人:大部分上市的企业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王国斌:所以,在这些因素作用下整个资本市场转入一个买方时代,很多企业有可能就一蹶不振了,加上证监会对重组的很好规范,我们整个股市可能要真正回到一个价值投资的时代,这股市会“香港化”,有很多股票会变成仙股。
在卖方时代,上市公司在与投资者博弈时,上市公司的地位压过投资者,但是当这个市场变为一个买方市场时,所有的上市公司确实需要去正视投资者。我觉得这是整个资本市场一个巨大的变化。
这个过程会很缓慢地进行。但这个趋势一定是不变的。资本市场交易的是金融产品,其内在价值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多复杂金融产品出现、金融资产的高速换手,这三个问题促使金融领域成为外行冒充内行、欺诈盛行的肥沃土壤。如今,在互联网的强大作用力下,博客、在线网站、个人大户、交易经纪人、媒体帮助我们这个行业高速成长,但同时也造就了轻率的、充斥着不实信息的投资文化。我们正在高速进入“去专业化”的时代。这一现象,使得看到资本市场买方时代到来的人并不少,但真正拥抱变化和实施转变的人却不多。
主持人:是啊,尤其是刚过去的2010、2011年两年,绝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或感觉到了买方时代的到来,但最后都越陷越深,整个基金行业也损失惨重。
王国斌:大众太过热衷于短期的操作,70年前凯恩斯在他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就已经极富洞察力和预见性地做出了精辟的分析。他说:“在今天,根据真正的长期预期而进行投资已经困难到很难成为现实的程度,那些企图这样做的人,肯定要比那些试图以超过群众的精确程度来猜测群众行为的人,花费远为更多的精力、并且会冒更大的风险。在智力相同的情况下,前者可能要犯较多的灾难性的错误。其次,生命的期间是不够长的——人类的本性需要快速的成果;在快速赚钱方面,存在着特殊的热情。所以不去预测在长期之后一项投资的收益,而仅仅对几个月后根据社会成规用以决定股票的基础加以预测——这种机智上的斗争(凯恩斯称之为选美或叫停游戏),并不一定意味着把群众的鱼肉去填充专业经营者的肠胃,斗争可以在专业经营者之间进行。专业的投资者就被迫致力于在新闻和社会气氛中来预测即将来临的某些因素的改变,因为这些因素被经验证明为最能影响市场的群众心理。在一个以所谓的流动性为目标进行组织的投资市场中,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在传统的理财守则中,肯定没有比流动性崇拜更加不利于社会的条目了。”这正是对目前众多投资者栩栩如生的写照。我年轻时曾开玩笑说,做什么都怕人多,就是炒股不怕人多,人越多越有利于机构。
华尔街有句古谚语:在盲人的国度里,有一只眼睛者就是国王。巴菲特也认为,要深刻理解个人和机构投机者的行为,因为他们的行为无意中为价值投资者创造了机会。因此,买方时代的到来,会使得我们价值投资者渐入佳境,但是这个过程中伴随着极为痛苦的回归的过程。当然,在可以多元化选择的今天,对于有准备的人也许是很好的机会。
主持人:就是说对于价值投资者来说,终于熬到这一天,整个游戏规则开始向有利于他的方向转了;但与此同时,这段时期估值体系又会因为买方时代的到来,发生整体下移或重塑的变化。
王国斌:对。
主持人:所以价值投资者在这轮“温水煮青蛙”过程中也很难幸免于难。
王国斌:谁也不能幸免于难,没有谁能幸免于难,但价值投资者会恢复得很快。而且,随着整个社会资本回报的平均化,股市从风险收益角度将越来越有吸引力,价值投资者将迎来真正的春天。
主持人:这个时候怎么活下来呢,怎么让自己能活到解放那一天呢?
王国斌:“规则决定竞争”。不同的市场阶段,会有不同的游戏规则,需要有不同的策略与之相匹配。比如,在股票供不应求时,博弈是能够赚钱的,那么可以跟很多人去博弈,然而过了这个阶段后,光靠博弈是不够的。所以在投资上你一定要想办法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定要寻找有护城河的企业。我们去年整体投资表现是不错的,我们一直在强调怎么去寻找有护城河的这些要素,我们一直培养,或者一直强调这种素质。